1.
我們來玩一個遊戲。
一個冬天,不聽彼此真實的聲音,看誰先要投降。
那嘴角似有若無的牽起,卻是慘淡的弧度。
那個嚴冬我作了一個看在旁人眼中蠻愚蠢的決定。也許是因為我無法承受太多,所以我選擇用時間來逃避,所有一切過於沉重的東西。
你也許會覺得我多此一舉。
對我來說,那卻是再關切不過的一個,轉捩點。
你也許會覺得我懦弱,但我需要一個讓我深陷紅海的一個理由。
2.
初時,我以為他在開玩笑。
我抓著的結他折射了冬天黃昏的光線,和他眼底一抹波光重疊。
他需要一個和我一起深陷泥沼的理由,他害怕,他擔憂,在他眼中我也許也是個黑洞,無窮無盡的侵蝕他的界線。
我明明覺得心在揪痛,嘴唇卻是快一步答應了。
一個嚴冬,如果能夠讓他找到了答案,倒也不是壞事。
3.
我遠離有他存在的地方,已經是逃亡的第一個星期。
呼出暖氣,刺骨的風深入心臟。
我把電話手提電腦通通都關掉,剛下機的感受就像剛吸進新鮮空氣一樣舒暢,卻又似缺少了甚麼。
為數甚少的細軟在我面前都沒有意義。只是在我關掉電話時出乎意料的緊張,想回頭我在懼怕有誰在這時候的來電。特別是答應我的他。
這一刻才發覺,在緊張的是我。眼眸不自覺的看向蒼茫天空。
掏出背包裡細心封好的信封,小心翼翼的抽出裡面的錄音帶,然後安靜戴上有點殘舊的耳機。
你走的一個星期。如果要我告訴你感覺,就像是結他沒了弦一樣。你喜歡的世界總是充斥著我不暸解的事和心情。只是遊戲開始的時候我想告訴你,如果飛得累了,請你回來。
微紅眼眶半是睡意半是疼痛。
錄音帶的聲音夾著雜聲貼著耳膜而來,急急要撼動心臟。那種溫柔我承受得了嗎?
4.
『溫尚翊,信箱有你的東西。』
聞聲,身體僵硬了一秒,就往後倒著走,呆呆的看著封塵的信箱。
我突然憶起了很多事,不論是附中的幾個寒暑,或是在大雞腿裡的時光。我喜歡一個人旅行的感覺。那些回憶原來不曾因為時間而褪色,因為我都牢牢的放在心上。外面風光很好。
挪開耳機。頭一次覺得陳信宏的聲音可以在錄音帶裡安靜,又那麼殘忍,割裂著甚麼東西。
我或者給了太多,讓他慌忙的盛不了全部,於是他選擇逃跑。
一星期前,只是頭一天他已經覺得,撐不住了。
他的聲音明明就在旁邊,卻依然像隔了幾個世紀一樣不真實。
5.
老人看海,小孩奔跑。
我的攝影機裡面都是一秒間永恆的美麗,回頭看,卻摻雜了些微的黑白感。
是我的眼睛,蒙上了紗,我的世界,像關了燈。
沮喪的關上電源,旁邊的小孩戴著微沾了雪的報童帽子,蹣跚的走過來,手上捧著花。
『給你。』外語從那燦爛綻開笑容的嘴裡輕輕響起,我愣住,然後蹲下來接過那漫著香氣的花。
『…謝謝你。』如果可以像這樣接受一個小孩的花,來接受你的愛的話,大家會比較好受吧。
走這種迂迴曲折的路,會把這樣的一個你拒於門外麼。
你有牢牢放在心上的東西,我更珍而重之的一直捧在手裡。包括在前面走著的你,我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保護著。你害怕深陷泥沼。我只是害怕我的生活裡沒有你。
闔上雙眼,重複播放的按鈕按了又按。我無法抑制這壞習慣。
在外國的夜幕裡我看著錄音機,欲言又止。
我怕,一不小心,就會耐不住跑回去。
6.
過了半個月,我嘗試習慣沒了陳信宏的生活。
我依舊喝酒,跟瑪莎拌嘴,跟石頭玩結他,一樣的在家裡呆著睡著。
一樣的學習把一個人放在心臟最裡面的地方。
如果把它切開了給你看,你是不是就會感受到我的急躁。
烈酒一杯一杯,只是消不了時間累積的一種難過。我不介意輸了遊戲。
我只是想聽聽你,在我旁邊,不是隔著耳機、或是隔著錄音帶,而來的聲音。
溫尚翊。花對我來說原來還是一種仰慕的對象。那麼耀眼的揮發著自身的香氣和燦爛,幾天後,漂漂亮亮的凋謝。如果我們未來一起走的路也是這樣,你會不會後悔你當初跟我說的話?
醉意微起的眼睛只是緩慢的眨動。
我最怕聽到他那麼平靜的問句。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說話,可以那麼劇烈的在搖動著一個人。
頭一次覺得思念可以如斯磨人,把一個人的生活搗毀,
看似不著痕跡,內裡卻早已破爛不堪。
7.
嚴冬似要即將結束,手心的霧不再模糊視線。
我告訴自己,我會熬去的。
被思念一點一點侵蝕的痛很深刻,劃在心上。我耐著這些走過荊棘的路的痛,走過一個月從沒有聯絡過任何一個人的生活。
一直以來,只是靠著那一盒盒從未間斷過的,永遠用奇異筆寫著收件人陳信宏的錄音帶,幻想自己在他的生活中依然是存在著。
我在音樂播放器無意找到了,那個跟女孩輕吻的一個MV。
但我終究沒有看。
他曾經在一個夜裡問,那種感情,你是不是就會承擔得來。
我靜謐。徐徐回答,也許吧。
他把那瓶明明已經喝光的酒瓶,遮掩了他的表情,醉醺醺的說,
那麼,我也可以放心了。
可是,怪獸,我忘了告訴你,我承擔得來的愛情,不一定會讓我快樂。
陳信宏。第幾千萬次喊你的名字,卻像永遠都喊不厭一樣。我不敢保證,我們的路會否凋謝,只是我希望我所給你的,是濃厚卻淺柔,可以讓你承擔。兩樣也許無辦法兼顧,但至少我希望你快樂。
如果形容你給的愛情是細碎而密集的話,我的感情只是若有若無的,雖一直纏繞在心裡。
只是我不願意承認。有關你給的,以致我所感受的,我看到的不論是藍海抑或街道,通通都赤裸裸的在倒映著正躊躇不已的我的表情。我那急不及待,要回來找你的表情。
離開空蕩的公寓,遺棄了那支仍透著香氣的花和滿地花瓣。
即使是推翻我的遊戲,也再沒關係。
Final.
火車站裡滿是人潮。
他沒有把電話開回來。他知道他會一直在等。
小孩跌撞的聲音從膝下傳來,他蹙眼一看,是那在海邊送他花的小孩。
他手裡捧著更大束的花。
『哥哥,給你。』牙牙學語的他笑著,然後跑回去老人的身旁。
他不明所以,卻只是一直微笑,如果那是勇氣的話,只希望那不會隨時間而腐朽。
他也許是徹頭徹尾地輸了。
『陳信宏。』
猛然看去老人牽著小孩的手離開的方向,只看見那穿著厚重大衣的男人輕輕靠著牆,手裡拿著跟他手上花束一樣的一支花。
他的眼眶倏地放大,然後染上微紅又蹙起了,模糊了眼前的東西。
『我耐不住跑來找你。是我輸了。』
溫尚翊低著頭,微微的泛開笑容。
沒有摻雜錄音帶雜音或是粗重的呼息。
簡短一句卻輕易的抹走了一個月來的所有思念和難過。
-先輸的,明明是我。
陳信宏忘了手上捧著的花抑或是疼痛肩膀上的所有沉重,連同其他想要拋開的都卸下在月台上。
雙手似找到寶物一樣緊緊抓著他的背。
如果可以不再放開你的話,我就不放開。
初春,你的聲音聽起來又低沉了一點,比起一個月前的你更加清晰成形,而我的眼眶再沒有不知怎地悄悄泛紅。
我把散落一地的錄音帶扔到海裡。
而那時候嚴冬早已過去。
end.
05/16 20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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